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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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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正月十五一大早熙燕就被庄嬷嬷挖起来,“姑娘快些起来吧,林姑娘和几位姑娘都起身了。”

    熙燕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,嘟囔道:“娘娘晚上才过来呢。”

    庄嬷嬷硬是将熙燕拉起来,道:“就连少爷都换好衣裳了,姑娘等一下也过去看看,有什么可以帮把手的就帮一下大姑奶奶,你们好歹是堂姐妹,姑娘也太不经心了些。”

    熙燕穿上准备好的礼服,头上和黛玉一样插上累丝金凤,而贾母等有诰命之人早就按品妆扮。大观园内,帘飞彩凤,金银焕彩,珠宝争辉,好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,却静悄无人咳嗽。

    熙燕和黛玉找到众姐妹,一块儿用了早餐。

    熙燕仰头看看,见生哥儿还老实地跟在她们身边,独不见了宝玉和佑哥儿,低声问道:“才吃饭的时候还见,现如今人跑到哪儿去了?”

    冬梅低声道:“才老爷派人来叫,宝二爷怕老爷教训,就把佑少爷一块叫上了。”

    黛玉抿嘴一笑,“真真是呆子,不叫上佑哥儿不过是骂两声罢了,叫上佑哥儿不是给舅舅找着了由头?舅舅见了只怕骂的更凶了。”

    贾政常因为宝玉不肯读书而痛骂他,偏佑哥儿比宝玉还小两三岁,现如今却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了童生,往日里佑哥儿就是正面教材,宝玉就是反面教材。因为这事,王夫人更不喜见到佑哥儿,反倒是贾母,心中更愿意让宝玉和佑哥儿一块儿玩去。

    得知佑哥儿无事,熙燕也就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不多久就有人来叫,李纨起身道:“我们快去前头候着,老祖宗她们有话嘱咐。”

    贾母端坐在荣禧堂上,严肃的道:“如今这是我们府上的大事,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,不得给娘娘丢脸,府中的事大太太和二太太拿主意,凤姐儿就去听差,珠儿媳妇带着姑娘们在碧纱橱里等着,把宝玉看紧来,可不能让他跑出去。好了,你们都去吧,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你们老爷,再不行再过来问我。”贾母转头对薛姨妈笑道:“倒劳烦姨妈和我坐坐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笑道,“那却是我求之不得的。”

    几人一一应下,就要退下,贾母却招手道:“黛玉,你们留下,陪老婆子我坐坐。”

    姑娘们顿时一笑,纷纷做到贾母身边,贾母摸摸黛玉的头,对熙燕等人笑道:“我知道,你们起早了,定是累了,如今才吃了早饭,等一下再去躺一会儿,我们等下响了再去,让你们凤姐姐忙去。”

    探春笑道:“还是老祖宗疼我们。”

    熙燕眼睛一亮,她每天最少要睡九个小时,闻言巴不得现在就去躺着,黛玉和探春看她这样都是抿嘴一笑。

    宝钗见了就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。

    等到未时,贾母带着众人站在荣国府大门口相迎,街头巷尾,俱有帷幕遮挡着。等了半响有太监来报:“早多着呢,未初用过晚膳,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,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,只怕戌初才起身呢。”

    凤姐儿听闻,上前扶住贾母道:“既如此,老祖宗不如且先回房,等是时候了再来不迟。”

    贾母折腾了半天也有些疲惫,闻言点头,扶着王氏的手回房,倚在榻上闭目休息。

    熙燕见黛玉还好,就伸头去找佑哥儿,见他脸上也还红润,松了一口气,低声对冬梅道:“你等一下去问佑哥儿,给他的药是否用了,要是不够,赶紧回去再去拿几丸来,”见就是探春脸上也有些疲惫,低声道:“几位姑娘这儿也拿一些。”

    冬梅点头,自去拿来不说。而几人休息了一个多时辰,精神也好多了,这才略微收拾一下重新出门恭迎贵妃大驾。

    一时有太监过来点灯,又有十多个太监跑过来拍手,众人都知道“来了,来了。”太监们这边好,而贾母等人皆是精神一震,低头恭迎。

    一时乐声响起,前方有太监接着贵妃仪仗而过,不一时,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珠、绣帕、拂尘等物。一队队过完,后面就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辇,缓缓醒来。

    贾母等人见了连忙跪下,早飞跑来几个太监扶起贾母,邢夫人,王夫人来。

    那版辇入仪门往东而去,到一早准备好的院落里更衣。

    贾妃自是去游园题字审视,而熙燕等人则是随着贾母去了正殿外候着,等贾妃一路游船到此处,方有人引着贾政等人上前拜见。

    等贾政等人拜却,贾母等人才被叫上前,一时偏殿里只剩下薛姨妈并宝钗黛玉熙燕姐妹。

    宝钗虽低着头,却紧张的抓紧手中的帕子,黛玉也好奇的往外看了看,熙燕也不由的紧张起来,侧耳旁听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就有宫女来请,贾妃要见他们。

    薛姨妈忙带着三个女孩上正殿去。

    在之前,贾母就让教养嬷嬷教过她们宫廷规矩,熙燕站在黛玉身边,随着她缓缓下跪,磕了一个头后,只听一个温柔和亲的声音道:“免!”

    熙燕这才站起来,小心翼翼的看了上面人一眼,贾元春也正含笑看着她们,她欣慰的看了看三个女孩,最后对黛玉招手道:“快上来我看看,表妹们到此,我竟是还没见过。”

    黛玉这才上前相见,贾元春和她说了两句,赞道:“果真好相貌。”又叫来熙燕相见,叹道:“三舅舅大事,因处宫中竟不能走脱,如今你既在府中,只管安心住着,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熙燕笑着谢过。

    这才叫宝钗上来相见,叙旧一番。

    贾元春坐在上首,目光滑过尤氏时略微一顿,却又马上若无其事的移开,心中却不如先前平静,她在宫中苦熬多年,不是不怨,也不是不恨,不过是为家族,为兄弟,以往虽也有算计,但也算是问心无愧,不过是权谋高低之分罢了,偏家里传上来的话她不得不听,倒做下了那样一件有违良心的事。

    贾元春微微一叹,如今事已做成,再悔无益。

    贾妃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。

    贾元春的思绪,熙燕几人自然不知,她们正小心地站在下面聆听众人叙旧,但贾母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,睿智的目光看向这个大孙女。

    凤姐儿正好来回话,道:“筵席齐备,请贵妃游幸。”

    一时贵妃起身,众人作陪,进园就先从“有凤来仪”、“红香绿玉”、“杏帘在望”、“蘅芷清芬”等一一游过。

    元妃这才给正楼赐名“大观楼”,对众人笑道:“我素来不擅诗词,妹妹们素来知道,如今大观园成,日后必要补撰《大观园记》并《省亲赋》等文,以记今日之事。妹妹们不如各题一匾一诗,随才之长短,亦暂吟成,且宝玉竟会题咏,是我意想之外,你且下去书写,使我当面试过,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。”

    宝玉只好应了,回过身来,就对这黛玉等人露出一个苦笑,自下去构思。

    迎春、探春和惜春三人中,探春要比姐妹们出色得多,但也自认为不能和宝钗黛玉争衡,就勉强做了一首随众人塞责而已。

    熙燕在诗词一路上不太精通,略在探春之下,她也做了一首,打算等一下上交,只是黛玉不悦,因觉这不足以表现熙燕的才情,眼珠子一转,手轻轻地扯过熙燕的诗顿时揉成一团,低声道:“你也不多想一想,我如今有了你这首的,我写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熙燕知道黛玉的想法,她本没将这次比赛放在心中,但见她在意,又以这种方式撒娇讨好,眼中闪过笑意,略微点头。

    黛玉就给她写了一首,熙燕照着抄了。

    这番动静如何能瞒过同桌之人?不过姐妹们俱是一起长大,对俩人的性情也了解,李纨摇了摇头,虚点了一下俩人的额头,警告的看了她们一眼也就完了。只有宝钗微微皱眉,看向上面的贾元春,贾元春正低头看刚宝玉交上来的一首诗,并不曾注意这边。

    宝钗的目光就又落在宝玉的身上,见他蹙眉深思,不免走到他跟前,看了一眼他纸上的诗句,低声道:“她因不喜‘红香绿玉’四字,改成了‘怡红快绿’,你这会子偏用‘绿玉’二字,岂不是有意与她争持吗?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,再想一个字改了吧。”

    宝玉如今就如同放在火上烤似的,大冷的天竟留下汗来,闻言拭汗道:“我这会子也想不起什么典故来了。”

    宝钗笑道:“你只管把‘绿玉’的‘玉’字改成‘蜡’就是了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黛玉正将手稿交给探春,并没注意那边,熙燕见了微微松了一口气,她看着满头大汗的宝玉一眼,心里对他说了声抱歉。她好像破坏了他的姻缘。

    这世虽然黛玉对宝玉依然亲厚,但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思,加上有她佑哥儿和生哥儿等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,如今和宝玉不过比姐妹们更加亲厚一些罢了,并没有再起什么心思。

    而本来会相助宝玉的黛玉这时却全身心的等着贾元春的批示,虽然也跟着姐妹们一块儿担心宝玉,但却不会主动为他作诗了。

    为了表示歉意,熙燕低声劝道:“你只管慢慢做,她是你姐姐,又不是老虎,何至于怕成这样?”

    不过宝玉好歹念过多年的书,对诗词也有一番自己的理解,先前不过是太过紧张,这才心思转不开,此时听了熙燕劝解,深吸一口气,静下心来倒也写完了最后两首。

    宝玉呼出好大一口气,逗得诸位姐妹一笑,负责收稿子的探春也几乎撑不住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贾元春看毕,笑道:“果然进益了,这第四首为前三首之冠。”遂将“浣葛山庄”改为“稻香村”。

    熙燕微微一愣,扭头去看宝玉,一时心思复杂,不知是巧合,还是命运使然。

    熙燕看了那首杏帘在望,的确比前三首好,但却不是黛玉为他做的杏帘在望,心中这才略松。

    贾元春命探春抄录诗句,又命以琼酥等物赐给宝玉贾兰。

    此时见到贾兰,贾元春方问道:“听闻表弟王佑林家生俱在府中,和不请来相见。”

    凤姐儿连忙下去将佑哥儿和生哥儿请上来。生哥儿比兰哥儿年纪还小,贾元春见了怜惜,忙让人抱着他做了,含笑问他几句功课,见他竟然都能答得上来,叹道:“可见是虎父无犬子了。”

    探春见状垂下眼眸,手掌紧了紧,如此家中的男子除了环哥儿竟都见过了。探春深吸一口气,告诉自己,环哥儿如今正病着,并不能上来面见娘娘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这是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,我不吐不快:

    我总是在想宝玉聪慧非常,也算有思想有理想,怎么就养成了一副懦弱的性子?除了贾母和王夫人的溺爱外还有什么原因?

    究其根本,恐怕贾政的原因才是根本吧?在给大观园题额中就表现得非常清楚。

    贾政让宝玉评论并且题诗,但不管宝玉说得好不好,都换来一句“畜生”的骂语。

    我是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教子的,但显然不是动不动就骂自己的儿子是畜生的。

    宝玉说得不好,那么哪里不好呢?贾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一句“畜生,休得胡言”就完了,宝玉只能低头退后三步。

    宝玉说得好呢,贾政一句“畜生,休得轻狂,才读了几日书就卖弄起来?”这样说得好不是,说得不好也不是。也难怪宝玉养成这样一个性子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,但我知道孩子对父亲都有一种儒慕之情,可如果这个儿子一直是被父亲否认的存在,那么久而久之,这个儿子性情的养成是不是也有问题?

    所以,每次看红楼,看到贾政出场的时候我就牙疼。